刘居时ldquo磨铁rdquo
暮春时节,去沙井采访刘居时,其刚从老家肇庆办画展归来,黧黑的脸上略显疲态。
这次画展比预料中的成功,在故乡书画界掀起不小的波澜,其创作的一系列以佛教故事和人物为主题的作品较受追捧。
在不短的采访中,刘居时大部分时间是沉浸在对往事追溯的忧伤之中,眉峰微蹙处是一幕幕艺术行途上艰辛和追索的画面,惟在给笔者播放这次回老家办画展的新闻切片时,眼眸中倒有些许的热切。
“衣锦归乡”的故乡情结永远是中国人心深处焊烙的一道疤,刘居时亦莫能例外,出来时紧紧裹在行囊里的是一捆画笔,回去时却有了琳琅的一个艺术世界,俯仰之间,非仅仅以“成就感”三字能言尽其意的。
“父亲藏起我的画笔”
刘居时可以说生在一个书画世家,他的父亲是美术专业毕业的,花鸟画得不错,在当地有一点名气。由于诸种原因,最后“忍痛”做了医生。
从艺术的空灵里走向悬壶济世的实用之中,是一种超脱还是一种解脱?不得而知。不过,在那个时代,很多文艺人士做了一些我们至今很难理解的“选择”,如作家去打铁了,诗人去喂猪了。与之相比,画家弃笔从医似乎更有几分合理性。自古以来,中医就散发着浓浓的如中草药一般的艺术的香味。
父亲不愿意他的下辈再沾艺术的边,他激烈地反对儿子们学画。
大哥秉承父业也做了医生,刘居时却很犟,他憨憨一笑,眼神里飘过几丝掩藏得很紧的果敢说:
我就喜欢画画。没办法,好像生与俱来的。
如此举动,让刘居时和父亲打起了一场较为持久的“围剿”和“反围剿”的“战争”:
父亲不让我画,我就偷偷地画,常常去寺庙里临摹壁画,有时候,画得饭也忘了回家吃。他藏起我的画笔,还扔过……
当然,这场“战争”,最后还是刘居时赢了。
“赢了”的刘居时开始四处寻访名家指点,先向欧广勇习毛茸笔的隶书,后向梁剑波习山水,痴痴然钻进艺术的荆丛之中,愈扎人,愈前行。
岭南画派始于晚清,与粤剧、音乐被誉为“岭南三秀”,主张创新和写实,引入西洋画派,在技法上,一反勾勒法而用“没骨法”、“撞水撞粉”以求其真。
当代大师有赵少昂、杨善深、黎雄才、关山月四位。其中黎雄才对岭南画派的贡献是:一是“融化”中西笔墨技法,使“岭南画派”老树焕新姿;二是运用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夫和吸收外来的养料,体现现实主义题材。
从中学到大学,刘居时无数次亲聆黎雄才的教诲,学习岭南技法,至今想来,他仍觉得这是造化对他的垂青。
大师很大,架子却很小,黎雄才热情地接待着从西江河畔负笈而来的学子,悉心指导,诲人不倦,让刘居时如沐在融融的春风里。
没错,这时候的刘居时很有点少年得志的味道,年,17岁那年,尚在上高中,他首次举办个人画展;年,即刚从肇庆西江大学毕业那年,他又一次举办个人画展。
一眼望过去,命运似乎如一枚篆字朱红印章,珠圆玉润。
然而不然。
此际的“成功”只是齐白石随笔勾勒的一茎枯荷、几尾虾鳞,尚有大片的生活的白,暗蕴着无尽的诡谲。
“我只好在床板上画”
现实生活远不如调色板上的色膏那样斑斓多彩,它有点冷,有点残酷,冷和残酷得像一块铁。
一块铁的比喻是对的。这块铁指向两端:你用高温炙烧它,它能软,它能熔化,能锻打成你想要的东西,比如剑;你无动于衷,你退却,它就永远坚硬、冰冷,甚至还会锈迹斑斑。
大学毕业后横在刘居时前面的生活正像一块铁。刘居时能打熟这块铁,然后磨成一把剑吗?
说实话,刚开始很多年,他有些没底。他惟一有的是一腔梦,一腔画画的梦。而梦这东西有时候固然能变成火,但有时候也能变成水。
生活中有太多背负梦想的人,一腔好梦,十年追索,最终却连整个人也被梦的洪水浇灭。不得不说,刘居时是被浇过的,而且,被浇过很多次。
第一“浇”:
大学毕业后,他在家乡办了个高考美术培训班,希望以教学养创作,能够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但最后,他失败了,有点灰溜溜地远走深圳。
第二“浇”:
他行囊打紧一捆画笔来到深圳,希望能在这个梦想的城市圆自己的梦。
梦未圆时,盘缠却尽,不得不进了一个线路板厂做流水线的员工。线路板跟画画之间距离有如林黛玉与焦大之间的距离,跟上述的作家打铁、诗人喂猪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刘居时却硬是将其缝合在一起,把林黛玉嫁给了焦大。
对此,刘居时却挺坦荡的:
有什么办法?人,总要生活的。
在线路板厂的那半年时间,没完没了的加班,逼逼仄仄的宿舍,刘居时没有摸过一次画笔。
他长叹了一声气说:
那时,我真的挺迷茫,有种跟画绝缘的感觉。
第三“浇”:
后来,一家酒店招美工,刘居时去应聘上了,尽管工资奇低,但至少跟自己的专业挨上了一点边,而且,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比较充裕。他重新抓起画笔,去涂鸦这座南回归线下的冰冷的城市里漂泊的迷茫和消解那压抑得太久积压在胸头的块垒。
刘居时说:
宿舍住得满满的,又没有桌子,每天晚上,我只好掀了被褥什么的在床板上画。我住在下铺,还不能粗手粗脚,怕把上铺的人弄醒了。
还有些“浇”,已尘封在记忆深处,刘居时欲言又止。
我们在沙井“大碗菜”吃饭,餐馆内和餐馆外人声沸沸,落日的余晖洒在马路对面的细叶榕的叶子上,溅起一串串细细的光浪。人行道上,有几个打工模样的人背着很沉的行李在走。
对面坐着他的精干的妻和他的调皮的儿。在说着他的画的时候,他儿子不时响起的吵闹声无数次打断我们的谈话,刘居时看着他的儿子,神态安详。那一会,连笔者也好像感到幸福。
?是的,对于被“浇”过的人,就能这样具体而微地抓到幸福,感受幸福。
记得从那个酒店辞工出来,袋子里没有几个钱,但胳肢窝里夹着厚厚的一叠画。刘居时说,那时,他也感到很幸福。有时候,幸福也这样抽象。
不过,抽象的幸福在具体的“铁”面前,仍然不堪一击。自己什么时候能打熟这块铁、磨成一把剑?瞬间的幸福过后,刘居时仍很迷茫。
唯一没动摇的是,还得画。
“自由自在画自己的东西”
年,刘居时进了一家印刷厂做平面设计,有点峰回路转的意思。
这里说的“峰回路转”,仍是生活层面的。这是所谓的搞艺术的人的悲怆。深圳尤其是。
很多艺术潜力不错的人在生活层面上就将所有“能源”消耗殆尽。与其说他们是搞艺术的,还不如说他们是搞生活的,与其说他们是被艺术搞得一团糟的,还不如说他们是被生活搞得一团糟的。
在这一点,我们说,刘居时是幸的,渡尽劫波,他能够进入一个平台结束那种“偌大的深圳,摆不上我一张写字台”的生活;事实上,这也证明刘居时是清醒的,这么多年,他能够始把生活放在第一位,在工作、家庭的基础上艺术,在尽人子、人夫、人父的基础上艺术,以画室为陇亩,以画笔作犁铧。
直到如今,刘居时仍对印刷厂的那份工作心存感激,他说:
跟原来的工作相比,这里比较清闲,每天8小时班,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我这有大把的时间画了,没日没夜地画,有了感觉就画。
其实不仅仅是“有大把的时间画了”,而且还有大把的时间跟深圳的“书画界”的朋友交流了,切磋画艺,举办展览,乐此不疲。
在此之前,刘居时可以说是“闭门造车”,躲在一个人的“象牙塔”里,不管外面的风云雷电。
从纯艺术的角度来看,寂寞是可取的,但长此以往,会落入自娱、自醉甚至自大的泥淖之中,而交流能促进彼此的提高与精进,“佳作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而且,现在艺术已步入市场轨道,孤守一隅,最终只能孤芳自赏。
这种交流是有效果的,刘居时说:
视野开阔了,技法也成熟了很多。
刘居时的画以人物见长,将古代技法与现代人物相结合,初具特色,尤其是他的佛教人物,张驰有度,庄谐毕现。
从年开始,刘居时的画开始进入一些藏家的视野。他的佛教人物,更是很受藏家青睐,目前已有全国不少名刹收藏。
笔者前去采访他的那天,他又接到一个名刹的“订单”。刘居时并不讳言他目前的创作有迎合市场之嫌,他仍是那句话:
没办法,要养家糊口。
但刘居时的梦想还是要画自己的个性的东西的:
总有一天,我会自由自在地画的。
看来,横在刘居时前面的那块铁仍没熔化,我们等着,等着他铸,等着他磨。
(注:此文作于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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